安贞木偶剧院出来，过了行人天桥，叫了一辆出租车，师傅是个地道的京城司机，满口浓重的北京地安门口音。大概二十八九岁年纪，胡须好像是电动剃须刀修剪的，留着寸头，我从镜子里看出来一副慈眉善目的脸孔。我给他说了去中关村，他问了一下路线，我说蓟门桥去学院桥，西侧转弯，贴着辅路行到路口。他笑着问了声：“大哥路面好熟！”我吃了一惊，看看镜子里自己的白头发，怪不得有人叫大哥了。从别人叫“小庄”到“庄工”到“庄哥”到了现在别人叫起“大哥，叔叔”甚至听到同事的八零后叫我“庄老”我不禁感慨岁月如梭，弹指一挥间。一直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少年，但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步入中年。
　　
　　最大的感触是最近不再轻易给人发脾气，不会计较一些得失，更不愿意轻易地攻击一些人，一些事。而回忆起来，觉得自己过去的言行多少沾染了少年的偏激和稚嫩。 　
　　
　　人也变得多少懒散，不再那么狂热地喜欢运动，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，本来说晚上吃完饭去北语或者林业大学去打篮球，掰开手指头一算，快两年没有触摸过篮球了。要么就去西郊宾馆去游泳，但是回来的路上，突然看到一个理发店，理发的师傅大概有三十岁，店里冷清没有生意，看着那个理发师好像是个非常熟练的师傅，于是就轻轻拉开玻璃门，问道“理发什么价？”对方非常友善地说“十块，大哥！”看来，我真是大哥了。我坐下来，从镜子里看到他非常熟练地拿起工具，就问了一句“看您这手法，怎么也有十年的功力”。“唉，大哥过奖，我十六岁开始学徒，十五年了”我闭上眼，开始休息。心中不禁感慨，原来，自己来北京教书，谋生岂不是也已经近十几年了？十几年风雨路，南下广州海南，北上哈尔滨、佳木斯，漂流过黄河，穿越过巴蜀古道，登越武当山脉，经行大漠西域，深入越南柬埔寨，足迹留在沙哈拉，大瀑布，大峡谷，印第安人的居住地，乘船游历希腊雅典、威尼斯、斯德哥尔摩……这些消耗了岁月青春如水的时光。
　　　　
　　走出理发店，正好看到一个卖陶瓷器皿的平板车，买了些粗糙但是非常雅致的杯子和碟子——一直是我的爱好——非常满足，仅仅花了十元钱，已经是夜幕降临。看天空中那一轮朦胧的月光，充满的是对生命的困惑，十二岁那年，躺在楝树底下的夏天，怎么也睡不着，我问母亲为什么我会睡不着，妈妈说“你有心事.”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什么叫“心事”。 现在突然明白了，心事原来就是《童年》那首老歌里面说的“不知道山的那边到底有没有住着神仙”。
　　
　　坐车，理发，都感觉到人原来比较友善，其实人本来都是友善的，不过人的心态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不那么苛求了。对善恶是非的理解，对得失的衡量也变得不那么“精确”，生命中更多的是“模糊”，更多的是“就那么回事，随他去吧”。也许这依然不是成熟，没有理由选择自己是否成熟，希望成熟的时候，是因为没有；希望不那么成熟，而是有着血气方刚青春年少的时候，已经开始了中年的旅程。
　　
　　写着这些文字，听着《乡愁四韵》（是不是李宗盛的？）背景的吉他滑音和琶音，好像看到了自己童年岁月，星月下，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那一潭湖水的岸边，让枣树黑魆魆的朦胧遮盖起幼年的身影，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，到了黎明血一样的颜色燃烧了东方的天空，蓦然无奈地回到那个贫穷矮小的茅草小屋，拿起镰刀和柳条编织的篮子，开始一天的割猪草和插稻秧或者给棉花喷洒农药的土地生涯……
　　
　　“那母亲一样的腊梅香，那母亲的芬芳是乡土的芬芳，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……”歌词静谧而凄婉，凝住了无尽的忧郁和悲伤。表达更为浓郁饱满厚重的低音提琴《海上钢琴师》主题音乐仿佛映照着此刻中年的心境。
　　
　　去沏杯茶，希望红茶的浓重能溶解莫名的心绪。